【與貧窮人為伍:上主幫助我 (路十六 19-31)】|龔立人
作者為香港中文大學崇基學院神學院副教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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讀聖經不只關注「如何理解聖經」,更要問「我是這聖經故事的那個人」。後者問題的重要是作為上主話語的聖經向我說話—呼召或安慰。今日所讀的路十六19-31,除了理解耶穌講這故事的意思外,我是故事中的拉撤路、財主、天使、狗、亞伯拉罕還是財主的五個兄弟之一?我雖窮,但不至於「要討飯,渾身長瘡,被人放在財主門口,想得財主桌子上掉下來的碎食充飢,甚至還有狗來舔他的瘡」(第20-21節)。又我雖充裕,但又不至於「穿著紫色袍和細麻布衣服,天天奢華宴樂。」(第19節)或許,我會傾向認為自己是財主的五個兄弟之一。這是一個相對地安全和舒服的認同。安全,因為我不在火焰裡,無可逆轉;舒服,因為我不是乞食的。今次,我嘗試從認同拉撒路讀這段聖經。那麼,這段聖經要向我講甚麼呢?
就著從認同拉撒路角度,我要面對一個很基本問題,即我不是乞食,也沒有渾身長瘡。我的認同只可以是與拉撒路為伍。拉撤路的貧窮經驗和與拉撒路為伍經驗是不同的,所以,我的嘗試可能是在五種人物選角中加多了一個角色,即選擇與拉撤路為伍的路人甲。
與拉撒路為伍的路人甲不會欣賞這故事對拉撒路的描述和故事佈局。第一,「亞伯拉罕說:『孩子啊,你該回想你生前享過福,拉撒路也同樣受過苦,如今他在這裏得安慰,你卻受痛苦。』」(第25節)貧窮人得到的拯救不應只在來生,也應要在今生發生。我信死後的生命,也信死前的生命。死前生命雖短暫,但當下死前生命不是次要。沒有改變今生生活的救贖是馬克思所講的鴉片呢!若說這故事安慰了拉撒路,我更會說,這故事只是麻醉了拉撤路,使他將其盼望放在來生,淡化了今生由不公義帶來的痛苦和放棄了對公義的追求。或許,有人認為拉撒路獲人協助放在財主門口乞食已是恩典了。面對生活的殘酷,我們可能需要鴉片,麻醉片刻,減輕痛苦(像食panadol)。這只是短期的。再者,這與痊癒無關。當鴉片使我們對痛苦不再感到痛苦時,這不必然是好事,因為我們只可能失去對不公義和剝削的敏銳,視生活的不公為必然。結果,我們不只生活在自我安慰中,也同時,製造更多拉撒路。
第二,按路加描述,拉撤路的情況令人同情。他的情況使我想起在亞洲地區的貧窮人。很多時,他們行乞時,也將他們仍流著血的身體傷殘程度向其他人顯示,目的是希望藉此博取同情。這是可悲的,因為仍流著血的身軀竟是討飯的本錢。他們須要的是好好包紮受傷的身軀,不是拆開紗布。10多年前,有聽過一些在國內的行乞集團打斷行乞者的手腳,令他們更能博取同情。這段聖經故事對拉撒路的描述可能只是純粹描述,無意要利用拉撤路的傷勢,博取同情。然而,這故事企圖要透過拉撒路和財主的差別,帶出他們不同命運。結果是拉撤路遭到第二次傷害。
第三,這聖經故事要帶出財主對貧窮人的責任,因為這是摩西和先知的話。我對這教導沒有反對,我們每一個人也應如此。問題是:拉撒路只被描述為一個完全被動者,只可以等待別人教援。故事的他不但未能自己行動,更沒有能力驅趕「狗來舔他的瘡」。這可能是一個事實,但這對貧窮人的描述不自覺將貧窮人樣板化。結果是,不只是貧窮人不相信他們可以有反抗和自我救贖的力量,救援者也不會從欣賞和充權角度認識貧窮人的能力。這故事無形中強化救濟與接受救濟的僵化角色。貧窮人只有受害者身份。事實上,我們認識的貧窮人中有努力生活、有貧賤不能移等呢!
以上三個考慮使我很小心讀這段聖經,貧窮人的救贖也在今生、貧窮人是有尊嚴、貧窮人是有能力自救。拒絕將貧窮人樣板化,拒絕接受樣板是尊嚴的基本。在這三個原則下,我再讀這故事:拉撒路的希臘名字來自希伯來文的以利以謝,意思是「上主幫助我」。耶穌刻意選擇以「上主幫助我」描述故事的貧窮人。這不只是因為貧窮人特別需要上主幫助,而是因為耶穌要向貧窮人作出承諾,「上主幫助你」。事實上,上主關愛貧窮人是聖經很重要的課題。一方面,貧窮人要知道我們的人生不是沒有意義和沒有價值。上主視我們為寶貴,不會遺棄我們。另一方面,因貧窮人的名字是拉撒路(上主幫助我),我們被上主呼喚,成為上主的幫手,讓貧窮人可以體會,「上主幫助我」。
貧窮人是拉撒路,拉撒路是上主幫助我,這是耶穌給貧窮人的名字,也是耶穌向我們的呼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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